昨天在《遵义道桥开启城投债躺平模式》一文谈到贵州遵义道桥债务化解方案的问题，提到城投债重组对中国商业银行资产质量的考验。今天主要谈一谈银行的问题。
玩股票的朋友经常会有一个疑问，中国的上市银行盈利能力爆表，估值水平为何惨不忍睹？最近和高中同学吃饭时也聊过这个问题，普遍的观点是市场担忧银行的房地产贷款风险未充分暴露。
这个是有道理的，我在之前《断供潮来袭，详解烂尾楼如何形成》一文中也谈到，除了断供的按揭贷款，已经暴雷房企的开发贷金额也是一个天文数字。主要这些项目和贷款还存在各种错配问题，要梳理清楚都非常困难，处置起来更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，损失是必然的，而且是巨大的。
近日市场传言，贵州拟把遵义道桥作为化解债务试点平台，提出一个债务化解方案：银行类债务统一展期20年，前10年不付利息，也有说展期期间利息会付，但是贷款利率从展期前的4%-7%下降到3%出头。
相当于贵州城投债务疑似准备躺平，让我感觉到也许“城投债”才是中国商业银行最大的“灰犀牛”。目前中国的城投债存续多少余额？公开信息查不到准确数字，从上图各省债务率排名那个统计上看，2020年末发债城投的有息负债余额是39.75万亿，实际应该远远不止，还有不发债的城投和镇级甚至村级平台的债务没统计，而2020年末银行各类贷款余额约170万亿，城投债占比预计在30％~35％左右。
这个比例非常高，在所有企业类型中最高。这些贷款过去是银行的优质资产，除了某些价格洼地区域，大多城投公司的融资成本显著高于社会平均利率。往后世道变了，这块资产真要是变成毒瘤，整体资产质量势必持续下降，银行股票的估值将进一步被拉低。
目前A股中优质银行股PB在1-1.5左右，普通的多在0.5左右，但没有最低，只有更低，比如十三家股份制之一的渤海银行港股PB只有0.19，没看错，一块钱的票只卖一毛九，来一手吗？考虑到天津的政府债务率全国第一，或许就能恍然大悟，可以想像渤海银行实际资产质量到底成色几何。
当今世界，一个个国家似乎都在比烂，银行会不会进入比烂的时代？
吐槽一下这些年商业银行自甘堕落的作死行为，地方债务快速膨胀这个事情，银行有一定责任。虽然货币超发是央行的问题，过度举债是财政的问题，我记得为了这个事情央行和财政部还公开撕逼过，也是大开眼界。
但是商业银行信贷投放过度依赖房地产和城投公司是事实，对实体制造业缺乏支持也是事实。没有别的原因，房地产收益高，城投有刚兑信仰，制造业不良率高收益还低，站在纯商业角度，凭什么投给制造业？
举个例子，我们最优秀的招商银行2013年至2020年制造业贷款占比连续8年下降，从2012年的19.2%下降到2021年的5.99%，见下图。而房地产贷款占到7.21%，零售贷款占到53.64%，其中个人住房贷款占比24.68%，这个比例甚至远超政策规定的中型银行个人住房贷款20%占比红线。招行多年来提倡做零售银行，所有银行都向招行学习转型零售，原来零售贷款真的不少，零售贷款一般都拿去干嘛了，大家都心知肚明吧？
过去对招商银行的印象其实很不错，他家的体制、政策、产品、系统、创新能力甚至顶层设计都可圈可点。今年田惠宇落马令人大跌眼镜，招行也被推上风口浪尖，看了一眼年报，才发现这家最优秀的银行到底优秀在哪里，也许就是深度绑定房地产。高度同质化背景下，想真正实现差异化竞争并不容易，除非敢为天下先，或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。
作为一家上市公司，招行的盈利能力无疑相当出色，房地产嘛。但同时作为一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，如果仅以赚钱为目的，不主动承担社会责任，显然政治站位有问题。谁还记得前几年中信银行有一位落马的总行行长叫孙德顺，清单里写了前所未有的一条是：不支持实体企业。
还有一家也在风口浪尖的南京银行，前段时间行长林静然莫名其妙被离职，跟田惠宇的路径一样，先调任国企，然后再。。。他肯定是出事了，应该是考虑市场影响先压一压。
见下图，年报显示南京银行制造业贷款占比10.69%，这个比例接近市场主流银行的平均水平，房地产贷款占比4.73%也不高。排第一位的叫租赁和商业服务业，占比达到26.84%，且大幅高出第二位16个百分点。
大多数朋友可能对这个行业分类比较陌生，我来解释一下，除了一些主业比较突出的城投，如遵义道桥可能分类到建筑业，大多数城投公司的行业分类都会塞在租赁和商业服务业，因为确实没什么主业，主业大概就是投融资。
所以南京银行对城投公司的投放占比非常非常高，网传这次异动是跟丰盛系，也就是南京建工有牵连，虽然辟谣了，但是很多问题串起来看就比较顺，比如行长蹊跷离职，AMC总裁挂职副市长，房地产暴雷，土拍不景气，政府债务率爆表等等。
南京除了债务率不低，还有一项指标也名列前茅，就是土地财政依赖度达到120%以上，排名全国第三，可见今年土地一级市场冰封会严重影响南京综合财力，对南京城投偿债能力的考验也不可小觑。而作为基本盘的江苏省整体债务率也是全国第二，南京银行的城投贷款占比偏高也算情有可原。我刚才说了，江苏的经济还行，虽然短期内还清债务是天方夜谭，流动性保障应该不存在问题。
非常讽刺的是，假如严格执行银行贷款准入规定，90%城投公司都不符合贷款条件，特别是流动资金贷款。因为这些城投大多没有什么主业，也没有贷款用途，更没有还款来源，就算有也不会多，有个十多亿营业收入的平台往往融资都上百亿，很多平台营业收入是零。
不能明说但实际的还款来源还是当地财政收入，主要包括税收和卖地的收入，少数持有上市公司股票的城投公司日子相对好过一些，实在没钱可以减持一点股票，通过割韭菜来还债。
银行为了给这些城投放款，吃相也是非常难看，甚至毫无节操可言，只要是公有制企业，有一张营业执照，就可以放贷款，其他什么材料都可以作假。如今的银行客户经理不一定会看真报表，但一定会做假报表。审批人看到是国字头，材料做到“表面合规”，就能闭着眼睛批贷款，默认政府不会赖账，没有人关注风险点，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“懒政”的表现。
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贷款是怎么回事，所有人都不去戳穿游戏规则的默契。因为一旦摆上台面，后果将严重到无法想象，恐怕银保监和人行的审计人员都远远不够用。
现在的银行正在把这些人慢慢都变成了傻子，让人失去自我，无法去思考，不要有自己的思想。一旦思考就会怀疑人生，怀疑自己从事行业的职业操守在哪里，怀疑自己十几年受教育的意义是什么。
世人忙忙碌碌，无非为了赚到点钱，混口饭吃。银行是能赚到钱的好单位，但绝不是能容纳思想的地方。常说君子爱财，取之有道，那道是什么？所有人都在干的事情，没有人说你错，就是正确的“道”吗？
二十多年来，中国的银行乘着时代东风，经历了大跃进般的快速成长，一个个都变成庞然大物。全球银行1000强榜单每年进步几位就沾沾自喜，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，不过都是债务膨胀下的工具而已。
经营理念长期停滞不前，唯独学会了各种内卷，很多时候，为了指标而指标，为了考核而考核，把人折腾得精疲力尽，到头来发现一事无成，还要硬着头皮去歌功颂德。
过去银行高大上的形象如今早已荡然无存，为了转型所谓的轻型化银行零售银行，收一点手续费中间费，终于转型成了高级拉皮条，理财基金保险信托黄金什么都卖，连冰墩墩都要卖，整得像小区门口香烟酒水饮料茶叶保健品都卖的小卖部。
最后信托暴雷了有人来门口拉横幅，理财破净了有老头老太来大厅哭天喊地。乌烟瘴气，令人唏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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