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法实践中对“直播打赏”属于服务合同还是赠与合同，存在不同观点。今天的案例中，法院对涉诉行为各环节拆解、定性，判定直播打赏的法律性质是服务合同关系。
背景
2020年5月，赵某在“抖音”（以下简称“平台”）结识主播张某，二人随后添加微信好友。几个月后，赵某将平台与张某诉至法院，要求二者共同返还约4.5万元打赏款。
赵某认为张某以暧昧、撒娇等方式聊天，以提升人气为由让他在自己直播时打赏并承诺私下退款，导致他因受到欺骗而进行了非自愿打赏。同时他认为平台对主播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负有责任，再加上平台从主播打赏中获取收益分成，应共同承担返还责任。
被告张某和平台对打赏的性质虽然理解不同，但均认为自己没有返还责任：
- 被告张某辩称打赏的性质是“赠与”，自己没有返还责任。
- 被告平台认为充值打赏行为是对互联网精神文化产品的“消费”行为，平台已经履行合同义务，赵某充值款项已全额兑换虚拟礼物并对主播进行了不可逆的打赏，合同不存在无效或可撤销的情形，因此平台没有退款义务。
法院认为赵某的诉讼请求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，不予支持：
第一，原告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，具有辨别能力和认知水平，结合原告提交的聊天记录以及庭审记录可知，被告张某以帮忙为由请求原告为其打赏，原告对于打赏目的明知，不存在其所主张的欺诈行为。
第二，私下联系帮忙打赏后返还、或私下联系帮忙打赏胜出的行为，视具体情况可能构成主播组织水军刷礼物的行为，可能对直播间其他用户造成错误诱导，进而构成欺诈，但并非本案当事人双方涉及的问题，原告亦非适格的权利主张主体。
第三，虽从原告提供的直播视频中可看出，涉案主播确涉嫌存在传播缺乏营养内容的行为，但就当时的法律规定来看，并无违反效力性强制性法律法规的行为。
缺乏营养内容是指从原告提交的视频来看，张某的直播内容主要是播放背景音乐、随着背景音乐摇晃头部，招呼进直播间的用户、念用户在直播间的留言内容并对送礼物的用户进行感谢，连线其他主播进行“PK”，发起“一口气数十个鸡蛋”“带大头头像”等惩罚游戏，直播梳头发，以及一些言论交流。
法律关系
原告在张某直播间打赏，需要先向直播平台充值以获得虚拟货币，然后再通过支付虚拟货币向特定主播发送虚拟礼物，使主播获得一定收益。
关于“充值”，法院认为：
- 原告通过其注册某音账号、充值的过程中，自愿与被告平台订立了《抖音用户服务协议》《充值协议》，与被告平台形成账户充值等服务合同关系；
- 用户充值兑换虚拟货币的行为并未完全完成消费行为，其充值目的系为进一步享受打赏等服务内容，为预付款行为。
关于“打赏”，司法实践中对网络直播打赏的法律形式尚有争议，存在服务合同和赠与合同两种意见：
- 持赠予合同的观点认为，用户对主播的表演是否打赏及打赏多少纯属自愿，具有单务性、无偿性特点，符合赠予的法律特征。
- 持服务合同的观点认为，主播提供了表演服务，打赏方作为观众获得了精神上的享受，属于网络新业态下非强制性付费的一种服务形态，属于一种新型服务模式。
本案法院综合考虑以下因素，判定直播打赏的法律性质为服务合同关系：
- 直播打赏明显的商业化经营属性；
- 表演服务的对价和新型非强制性付费的交易形式；
- 打赏可能获得互动性差异化服务等。
法律与道德
2020年11月12日，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《关于加强网络秀场直播和电商直播管理的通知》，通知明确要求：
- 网络秀场直播平台应积极研究，播出推荐追求劳动创造、展示有益才艺和健康生活情趣等价值观积极的直播节目；
- 对发现相关主播及其经纪代理通过传播低俗内容、有组织炒作、雇佣水军刷礼物等手段，暗示、诱惑或者鼓励用户大额“打赏”的，平台须对主播及其经纪代理进行处理，列入关注名单，并向广播电视主管部门书面报告。
本案发生在《通知》发布前，虽然网络直播打赏相关监管规则尚待完善，法院仍对平台不当之处进行指明，并提出合规建议：
法院认为涉案主播确实存在传播缺乏营养内容、鼓励打赏等行为，平台在直播中收取大比例分成，却未对涉案主播行为及时处理，建议平台应在今后的直播服务提供过程中注意严格依法规范经营，防范遏制低俗不良信息的传播，促进提高视听内容质量、传播正向价值观。
庭审查明，主播、平台、案外经纪公司按50%、45%、5%进行打赏收益分成。
法院也对主播进行道德上的谴责：
法院提出，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，不承担民事法律责任不意味着对该行为的鼓励，不论张某与原告的关系是其所称的主播与粉丝之间的普通朋友关系，还是原告所称的可能进一步发展的关系，本案被告张某作为网络主播，利用双方特定关系和原告的情感卷入要求其帮忙打赏、向其借钱，都与诚信经营、劳动致富等主流价值观不符，在道德上应予以谴责，张某以此种方式提高直播经营额亦不妥当。
法院最后还对赵某也提出建议：
原告赵某作为一名具备完整认知能力、判断能力、消费观念的成年人，应树立正确的消费观、恋爱观，在今后的生活中，切勿认为“打赏即可获得与主播进一步发展机会”进而做出超出自身消费能力的打赏行为。
上述建议与谴责，同样也适用于其他平台、主播和用户。
参考：2021年12月31日北京互联网法院民事判决书（2020）京0491民初35323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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